北京：新冠疫情下老年人的生活困境——社区养老服务中的短板和应对措施
踢桃巴灵 八零养老 2022-05-23
进入2020年以来，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以罕有的传染速度，从武汉扩散至全国各地。截止到发稿时，新冠肺炎累计确诊病例已经超过了8万人，累计死亡人数超过了3300人，经过全国上下两个多月的努力才基本控制住了疫情，全国生产生活逐步恢复正常。在疫情中，全国人民都受到了影响，而对老年弱势群体的冲击尤为突出，老年人成为疫情中处境最为脆弱，生活最为困难的群体。
疫情中空巢老人的生活困境，以及个别养老服务设施发生的聚集性感染问题，暴露出在突发性公共卫生危机下，我国现行的社区养老和设施养老体系存在着较大的漏洞。反思疫情中存在的问题，尽快完善突发性公共卫生危机下对老年弱势群体的救助体系，不仅是我国老龄化社会发展的要求，也是维护社会稳定急需补上的短板。
一、疫情中老年人为什么会成为易感人群
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的研究表明，此次疫情中60岁以上老年人不仅是最易感人群，而且是死亡病例最为集中的人群。据该中心最新发表的研究结果，在全国44672例确诊病例中，60岁以上感染者占31.2%，而在武汉市这个比例为44.0%。另外全国粗病死率为2.3%，但60~69岁为3.6%，70~79岁为8%，80岁以上达到14.8%，随着年龄增大病死率急剧上升；并且60岁以上的病死者中，绝大多数合并至少一种基础性疾病（如心血管疾病、糖尿病等），患有慢性疾病的老年人群是此次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主要受害者①。
在此次新冠肺炎疫情中，老年群体为什么会成为高发群体呢？除了老年人由于自然衰老，以及基础性疾病带来的抵抗力下降之外，还与老年人的生活方式和生活困境有着直接的关系。看病、买菜、健身、消遣是老年人每天主要的生活方式，在突发的疫情面前，老年群体自然成了暴露最多、最容易感染的人群。从武汉及全国其他地区的传染案例来看，老年人被感染的路径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从武汉的情况看，有相当大一部分的老年人是到医院看病，或患有慢性病的老人到医院开药而被感染的，并成为家庭中的感染源。在春节前，由于许多保姆回家过年，进一步加大了空巢独居老年人被感染的机会。
配图来源：沈阳日报
其次，有相当多的老年人是在节前购物过程中被感染的，其中空巢老人占有相当大的比例。老年人有每天到早市、菜市场、超市买菜的习惯，节前市场人流潮涌，公共交通拥挤，相当程度上加大了老年人感染病毒的概率。还有，日常的公园锻炼、跳广场舞、打麻将等群聚性消遣活动也是老年群体感染新冠病毒的重要途径。
另外，目前相当多的老年人出于生活问题在低收入的劳动密集型行业工作，其中零售服务行业最为集中。春节前的购物潮和人员的流动加大了这些贫困老年人感染病毒的风险。
我国是世界上人口老龄化速度最快的国家之一。截至2019年年底，我国60岁及以上人口达到2.54亿人，占总人口的18.1%；其中65岁及以上人口达到1.76亿人，占总人口的12.6%。据预测，到2025年我国老年人口将超过3亿人，2035年突破4亿人，我国的人口老龄化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快速发展，对老年人的照料将成为本世纪经济社会需要解决的主要问题。
在我国人口老龄化快速发展进程中，老年人的生活环境也在发生显著的变化，高龄老人、空巢老人、独居老人、失能老人呈现持续增加的趋势。相关研究表明，目前我国老年人中空巢老人达到1.8亿人，占老年家庭的90%以上。更为严重的是，目前我国老年人的健康状况不容乐观，中国疾病预防中心发表的调查数据显示，我国60岁以上老年人群中，75.8%的人被一种及以上慢性病困扰，而且一人身患多种慢性病的现象严重。失能和半失能老人已经接近5000万人，对老年人的基本照看和护理已经成为一项十分艰巨的社会任务。
配图来源：人民日报
二、疫情中老年弱势群体面临的生活困境
在此次疫情中，空巢老人的生活困境并没有得到社会的广泛关注，对他们的救助也仅限于部分社区临时性的措施并且不完善，从上到下有计划的帮扶预案基本没有，社区养老服务在突发疫情下基本瘫痪，老年人面临巨大生活困境和心理压力，成为疫情下最无助和脆弱的群体。
1.
疫情下老年人的购物难问题
疫情发生以来，老年人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买菜难问题。据安康通面向社会免费开通的“老有所爱”客服热线统计，在1月23日武汉封城之后的七天内，共收到全国七万多老年人的咨询电话，其中30%以上的老年人反映买菜特别困难，抱怨交通受限到超市购物太远；还有30%以上的老年人反映买不到急需的药品和口罩，特别是患有糖尿病、心脏病等慢性病的老年人产生了普遍的购物焦虑。
由于老年人在疫情面前属于高危人群，出门购物面临很大的风险，对于大多数空巢、独居老人来说，买菜变成了一个非常无助的事情，而社区家政服务的中断，保姆滞留家乡不能返回等因素，进一步加大了老年人的生活困境。2月10日之后，全国部分城市开始大规模对住宅小区进行封闭式管控，2月18日武汉各超市开始不接受个人购物，只接受社区物业的组团代购，之后这种做法扩大到湖北各地和其他相邻省市。然而，社区代购和生鲜电商的到家服务被严格限定在小区门口，到家的最后100米困扰着许多行动不便的高龄老人和残障人士。
除了买菜困难之外，由于大多数小区老年人餐桌的停止，给很多独居或半失能老人，特别是独居老年男性的日常生活带来非常大的障碍。买菜难和吃饭难打乱了老年人的饮食规律，加大了老年人的生活焦虑，很多老年人不得不寻求方便替代食品，而大量吃方便面、罐头、冷冻食品等高糖、高盐、高油等速食品，导致营养摄取不平衡，加重了一些老年人的慢性病的发展。
上海某地区的志愿者为社区老人送餐
2.
疫情下老年人的看病难问题
此次疫情也暴露出我国社区医疗方面的一些问题。据安康通免费服务热线的统计，疫情期间，看病难、买药难问题是老年人抱怨最为集中的问题之一。由于我国大部分老年人患有至少一种以上的慢性病，定期到医院检诊和开药是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活动，由于社区医院预约制的不完善，家庭医生普及率低等因素，使相当多的老年人在疫情中出现了看病难问题。
比较起购物难、看病难问题，失能、半失能老年人的护理和照料的缺失成为疫情中另一个严重的问题。由于疫情中各地实施严格的封村、封路措施，大部分家政服务人员不能及时回来，使许多家庭老年人的护理和照料成为空巢家庭的一个难题。另外，城市小区的严格封闭管理，也使一些社区护理人员难以实施到家服务，众多的失能和半失能老人成为疫情下最无助的群体。
3.
疫情下老年人普遍的心理问题
疫情下，老年人的心理健康问题急需社会关注。据统计，我国55岁以上老年人普遍存在心理健康问题，已知的抑郁症患病率约为23.6%，疫情的发展和生活的困境，加重了老年群体的心理问题。2月18日，知名医学期刊《柳叶刀》发表了四篇有关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心理问题的通讯和评论。其中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中国老年人的心理健康服务》一文中指出，疫情中老年人，特别是空巢老人已成为心理健康问题的重灾区。目前实施的交通管制等措施会进一步加大该群体的精神健康风险，利益相关者和卫生政策制定者急需解决这一障碍。
最近一些研究表明，新冠肺炎在老年群体中的高发病率和高死亡率对老年群体造成了巨大冲击。身体功能的退化和社会接触的减少，会让许多老年人或多或少产生一些心理问题。频繁的接触到死亡信息会让许多老年人投影到自己身上，面对这种恐惧，很多老年人往往选择闭口不谈，加大了心理负担，从而产生抑郁等心理疾病。
4.
疫情下老年人的信息沟通问题
疫情下老年人信息沟通不畅，不仅带来生活上的诸多不便，还加大了老年人疫情中的焦虑情绪。目前我国老年人日常生活中，报纸、广播、电视等是信息来源的主要渠道。在疫情下，由于传统渠道的滞后性，使老年人不了解新媒体上的信息，经常遗漏和忽视了一些重要的消息，加大了生活的困难。另外，由于相当多的老年人不会使用手机App下单和支付，购物、看病变得异常困难。一些老人由于不会使用App线上购药，又得不到帮助，只能眼睁睁看着病情的恶化。
“数字鸿沟”不仅影响老年群体的日常生活，还加大了空巢老人、高龄老人、独居老人的照看难度。许多老年人接听电话困难，只能依靠社区工作人员和志愿者上门照看，不仅效率低，往往还会有疏漏。此次疫情中个别老年人死在家中无人知晓的案例提醒我们，及时的信息沟通对老年群体尤为重要。
养老福利院社工帮助老人与家属视频、语音连线
三、对疫情下完善社区养老服务体系的建议
1.
急需建立公共卫生危机下对老年弱势群体的救助体系
日本是自然灾害和突发公共卫生危机下，老年应急救助体系比较完善的国家。据2011年日本东北大地震后的调查，在死亡者中65岁以上的老年人占65%以上，残障人士的死亡率是一般人的2倍以上。另外据统计，在避难生活中老年人由于疾病和心理问题造成的死亡率居高不下，形成了严重的次生灾害。2011年之后，日本各级政府开始对大震灾中暴露出的老年人生活困境和对他们的救助问题加以反思，开始着手建立从国家到地方的一系列针对弱势群体的应急救助体系。2018年日本厚生省社会援护局推出了《完善灾害时社会福祉支援体系指针》，提出要建立全国灾害发生时对老年人及残障人士救助的社会福祉灾害体系，明确了全国各个层级事务局的职责、工作流程等，规定了灾害发生前的预防体系，灾害发生时的具体救助流程，明确灾害时费用及物资使用，灾害中对老年人具体的生活支援和心理干预，避难期间生活环境设施要求，以及灾后对老年群体的持续帮扶和救助等。日本各都道府县等地方政府根据厚生省的指针，大多制定了相应的《养老设施及社区养老服务灾害应急救助指南》，提出了灾害发生时面向老年群体的灾害信息传播、救助流程、心理干预、医疗护理保障、基本生活保障、次生灾害预防，以及政府、自治组织、社区、志愿者的职责等具体的防灾预案。
志愿者帮助空巢老人进行庭院消毒
虽然日本大部分的防灾救助体系是针对震灾制定的，但是对于我们公共卫生危机下的老年人救助还是有较强参考意义的。2020年以后，随着60后开始进入老年阶段，我国人口老龄化、高龄化将进入一个爆发式增长时期。更为重要的是，目前世界自然灾害频发，流行性疫情频繁传播，恐怖主义威胁严重，面对不确定的环境，我们迫切需要制定各种应对突发性事件的预案。因此，我们要反思此次新冠疫情中出现的问题，构建和完善在自然灾害及突发公共卫生危机情况下对老年弱势群体的应急救助体系，并且应该在国家灾害对策相关法律中加以明确体现。
2.
补齐社区养老服务的短板
此次疫情也暴露了在社区养老服务中医疗、护理、生活服务中存在的一些问题。疫情过后，政府应该重新思考城市空间布局中的漏洞，加大街区制和社区网格化管理中的养老服务实施的规划和建设。
首先，要加快“十五分钟生活服务圈”规划和建设。在步行15分钟生活圈内，完善医疗、护理、生活服务分层次的养老服务体系，合理布局社区医疗、日间照料、社区药房、老年餐桌等医养结合服务，重视菜市场、生鲜超市、便利店、修理店、餐饮店等日常生活基础设施建设，促进商养结合服务的发展。
其次，完善社区医院家庭医生诊疗体系和预约看病制度，加强对空巢独居高龄老人的重点服务，推进线上问诊等远程医疗服务，加快社区药房布局，鼓励社区邻里相助照看制度，为空巢独居老人提供便捷、安全、温暖的医疗服务。
上门关爱独居老人,社工积极行动,为疫情防控贡献力量
再次，政府要鼓励多种资本参与社区日间照料的经营，推动日间照料行业提高服务水平，扩大上门接送服务、老年人洗浴服务、心理慰藉等服务项目，提供灵活多样的菜单服务，以缓解家政服务和保姆照料中的一些不确定性。
最后，要加快社区养老统一管理平台建设。长期以来，社区医疗、护理、生活服务涉及民政局、卫生局、商务局、财政局、发改委、街道、居委会等多个政府部门和社会机构，由于政出多门，各自为政，缺乏横向之间的服务衔接与沟通，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居家养老服务的实施效果。因此，需要在政府领导下，在“十五分钟生活服务圈”内建立街道—社区两级协调管理平台，协调社区养老中的医疗、护理、生活服务的衔接，通过协调机制动员社区组织、志愿者组织、服务性企业、医疗机构，以及其他市民组织参与，共同解决社区养老服务中的问题，提高居家养老服务的效果。
3.
重视社区商业对居家养老的支持作用
作为城市食品供应、服务提供的主要载体，社区商业时是城市极为重要的基础设施，特别是在突发性公共卫生危机，以及自然灾害发生时发挥着保障民生，稳定民心，维护社会秩序的重要作用。在此次疫情中，让我们重新认识了社区商业不可替代的作用，希望以此为契机，在疫情过后加快社区商业转型，推动商业与社区生活的结合。
首先，政府急需制定公共卫生危机及自然灾害下民生应急保障预案，用法律形式保障灾害下的信息共享，物流体系的通畅，储备物资的充分，市场价格的稳定，线上线下零售的有效运营，社区生活服务的不中断等，要指定具有全国覆盖网络的大型零售和批发企业为突发事件和救援物资的重点企业，制定灾害发生时的有效运作指南等。
其次，要加强社区和商业企业的协作关系。长期以来，我国社区商业带有浓厚的“重商主义”倾向，只注重商业功能，忽视与社区的互动联系。作为地域性企业和社区养老的主要支持体，社区生活服务性企业要建立与社区共生的理念，积极参与社区建设和社区服务，造福和回报地域居民。此次疫情中，有相当多的超市、便利店、水果店等参与到家服务；一些快递公司利用大数据和社区一道为空巢独居老人提供定向服务；还有很多社区超市向居民宣传防疫知识，及时提供各种口罩和消毒水等。这种互助关系应成为日后转变社区商业理念、推动社区转型的起点。
图片疫情期间老人在养老院内生活用品店选购商品
最后，加强基层社区商业组织建设。此次疫情暴露出我国城市基层社区商业组织缺失所造成的问题。相当多的企业在疫情发生后没有形成有组织、有计划地为社区居民提供生活支持的活动，更多的是个别零售企业与社区间的合作，由于渠道混杂，价格混乱，使配送到家服务问题频发，商家与社区和居民沟通不畅，信息不能得到共享。因此，疫情后要推进基层社区商业商会的组织建设，在突发疫情或自然灾害发生后，社区商业组织可以迅速与社区组织进行互动，提高救助和救援效率。
4.
把到家服务作为政府重点支持项目
首先，在此次疫情中，社区超市、便利店等实体店，以及生鲜电商等线上零售的到家服务，为处于居家隔离和小区封闭中的居民生活提供了极大的方便，为保障民生供应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在社区志愿者组织的帮助下，到家服务也为成千上万居家隔离的空巢老人提供了生活支持，成为他们疫情中的生命线。实践证明，以社区实体店为基础的到家服务是解决老龄化下空巢老人购物难的有效手段。疫情之后，政府应加大对社区到家服务的支持，把到家服务作为政府重点支持的项目，切实解决配送成本高等实际问题，针对空巢老年人、残障人的到家服务，政府应该出台政策承担其配送费用。
志愿者将新鲜蔬菜送到老人家中
其次，零售企业和配送企业应该将到家业务的范围，从商品配送，扩展到对老年人的基本照看服务。近年，为了防止独身老人的 “孤独死”问题的发生，日本便利店、超市的到家服务，以及邮局、电力、煤气公司的上门服务，都添加了对独居老人的照看服务，在社区组织协调支持下，建立了一套独居老人照看登记、通报制度，有效解决了老年人的生活困难问题。
5.
重视社区志愿者组织和邻里互助关系的建立
在此次疫情中，社区志愿者组织在帮助解决老年人购物、看病等问题上发挥了重要的作用。疫情后，社区居家养老中应该发挥志愿者的作用，特别是在目前党团员回社区服务的要求下，组织党团员为高龄老人、失能老人、独居老人提供基本生活照料。
志愿者把蔬菜和防护用品等送给空巢老人
要建立社区组织、志愿者组织与社区商业协调机制，促使志愿者组织与社区商业服务企业进行衔接，鼓励社区商业企业利用大数据和物联网等信息技术对空巢、独居老人的生活状况和需求进行监测，及时解决老年人的购物难和看病难问题。社区应该通过学习、聚餐、旅游等社区活动，倡导和建立邻里和谐关系，通过邻里互助，解决居家养老中面临的基本生活问题。
作者：陈立平 首都经济贸易大学工商管理学院教授，消费大数据执行院长，北京行为科学学会会长，北京市教学名师。
备注：
①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应急响应机制流行病学组. 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流行病学特征分析【J】. 中华流行病学杂志，2020（2）.
来源：八零养老
整理：踢桃巴灵
